商学院不能是传统的学院派-访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院长张维炯

华夏时报 庄涤坤 上海报道

    上海浦东红枫路上有家西式餐馆，那里的服务员吴梅23点才下班。吴梅对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学生总是赞不绝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经常集体电话叫一批全麦面包，给店里带来很好的生意；也不仅因为这群30岁左右的活泼年轻人给这片整齐素净的地方带来了生机；她说，这些人给她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这所商学院目前正计划在加纳首都阿克拉(Accra)开设第一所海外分校。中欧将在阿克拉开设高层管理短期课程及高管工商管理硕士课程(EMBA)——目前，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已拥有全球最大的EMBA课程。不过，学院的领军式人物张维炯副院长则更愿意把自己当做是这所学院的教务长，或者按他的说法是：服务员。
教授评定体系存在短板
  　　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副院长仝允桓曾表示，无论是大陆学生还是国际学生，到中国的商学院来，不是想在中国学点美国东西，而是想学到中国内容。但当前高校的教授评价体系是：按照老师在美国的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的数目和质量评定教授。这导致中国教师都在研究“美国困惑”，替美国企业寻找问题的答案，这对中国企业发展是个损失。张维炯说，中欧现在正致力于解决这个问题，目前已经出首刊的《中欧商业评论》就是其中的一个解决之道。记者在这本杂志中看到了吴敬琏、金占明和梁小民等知名学者的文章。
  　　对于中国商学院与世界顶级商学院的差距在哪里，张维炯认为有两点，一个是师资，一个是学术环境。为什么中国的商学院不及欧美的，张维炯表示，原因有俩：第一，由于学术文章必须到美国发表，所以文章导向都是研究美国问题。而中国的教授在各自的学院中研究美国的企业，当然赶不上在美国研究美国问题的教授。第二，美国有非常多的学术会议，学校间有很多教授交流，但国内各商学院之间的教师几乎是不交流的。张维炯说：“如果这种技术性的系统建立起来了，我们国内的管理教育不就随之起来了吗？”
  　　把在美国学术期刊发表文章数作为教授评定标准的规定，是目前商学院一大特点，应该说这种评语标题有其合理的一面，也有不合理的一面。其合理性在于：国际上知名的杂志，在学术地位、严肃性、先进性、前沿性确实做得不错；而相比较而言，中国有些所谓“核心期刊”却收取版面费甚至“明码标价”。最近天涯论坛一篇《为在中国“学术期刊”发表文章感到羞耻》，更是引起了网友的热捧。
    但对于商学院来说，把教授评定标准建立在欧美学术期刊上，也只能是权宜之计。首先，这种标准是帮美国而非中国解决问题；其次鼓励国内教授在美国顶尖杂志发表文章，其实是在帮美国的杂志做品牌。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应该有自己的品牌杂志。张维炯表示，中国有过两本好的管理学杂志，最早的是浙江大学的《管理工程学报》，现在是南开大学的《南开管理评论》。此外，对于管理学、经济学、人物学、社会学来说，由于各个国家的政治体制不同带来的差异，如果我们没有自己的学术平台，对于这些学科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成功在于政府的支持
  　　对于独立商学院和高校内商学院哪个更适于发展的争论，张维炯表示，问题如果从这个角度看，那只能说各有利弊。清华和复旦有庞大的图书馆、宿舍、食堂，此外如果给学生讲法律、人文、国际政策，钱颖一可以全清华找，陆雄文可以全复旦找，这个条件中欧不具备。然而清华、复旦超过一百年，他们要改变的话，也比中欧难。张维炯说，“小孩子芭蕾跳不了，可以去学钢琴。可是你让我弹钢琴，我弹不了啊。我只能做点我能做的事情”。
    张维炯表示，中欧的成功，有三个原因：第一，商学院的成功在于政府的支持。张维炯表示，如果没有中国和欧盟双方政府的支持，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也做不到现在这个程度。从普遍情况来看，做得比较好的学院，像清华、北大，都得到了政府的强力支持。张教授说：“朱镕基是清华经管的第一任教授，胡锦涛还访问了北京大学，如果没有政府的支持，学院根本做不大。”
  　　第二，中欧商学院的成功在于上海这个经济发展特殊的地区、特殊的阶段。上世纪80年代以前，我国管理教育发展非常小，1994年到现在，正好是我国经济发展最快的阶段。而且上海本身就是商业化味道较重的城市，企业发展比较快的地方。对管理教育的市场需求，正好造就了商学院这样一个平台。张维炯说，“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和环境，抓住了企业发展的机遇，学院的经验是否可以推广，我表示怀疑”。
  　　第三，中欧有一批非常好的领导。在中欧的校园和办公室里，你总会找到离职的或不领工资的领导在为中欧商学院工作。比如第二任院长刘吉，学院里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说，刘吉院长早已不领工资，但他仍为学院工作。
商学院不需要“单纯”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不仅有MBA、EMBA、EDP三个项目，一本《中欧商业评论》，每年还会主办很多行业论坛，比如奢侈品论坛、媒体论坛、银行家论坛、医药健康论坛、健康产业论坛。除此之外，这所学院还与国外基金有合作。让这所中国发展最快的商学院看起来很不单纯。
  　　张维炯说，一个好的商学院院长，不仅在教育、科研中，而且在整个社会活动中，都应有参与。这也是商学院的发展方向。商学院不能是传统的学院派，闭门教学写文章，和社会不接触不是好事情。
  　　张维炯表示，中欧商学院所做的，都是学员所需要的，社会所关注的，深一步讲，是政府所关心的。对于中欧的行业论坛，张维炯说，商学院这样做的好处有三点：一是学术界搭建的平台，是其他单位做不到的。商学院是学员、企业、政府之间的桥梁。比如健康产业论坛，即使最大的医药公司，也是没法做的；如果让政府来做，那么企业如何参与？其二，商学院教授在行业内的很多思路想法，可以通过论坛预先展示出来，供大家讨论。而学术论文精雕细刻，没有这种及时性。第三，行业论坛对于学院提高社会影响和品牌，都是很好的方式。
  　　哈佛大学收入来源，1/3是学费，1/3是杂志案例的收入，1/3是投资回报。如果把这个学校看做企业的话，它的整个的现金流是非常健康的，生存得也非常好。张维炯表示：“我们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一问一答

管理学的研究方法
和自然科学一样

    《华夏时报》：有人认为，管理不算一门科学，而只是一种洞察力基础上的经验总结。而商业案例由于已经脱离了实际情况的本来面目，所以实际意义不大。您怎样看这个问题？
    张维炯：实际中没有完全弹性碰撞，但我们在物理中还是研究弹性碰撞；实际中没有自由落体，我们还是可以忽略摩擦力来研究。自然科学界都用这种方式学，为什么管理学不可以呢？
    学生在哈佛或中国案例的学习中，知道研究一个问题要看十个变量的因素，其中九个变量和你企业一样，一个不同的变量调整一下就可以了。最终从教育上来说，我始终看不出自然科学的教学和管理科学的教学，在方法上有什么大的区别。
  　　美国的学校讲管理和中国学校讲管理，基本道理是一样的。传授的是一种工具，这种工具在中国条件下使用，就是一个特例。管理是一门科学，人的本性是一样的，不同的是环境。美国人在美国不乱穿马路，到中国来他也乱穿马路。
　　  再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一个建筑，中国建筑还是法国建筑、俄国建筑，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外形不一样，看它的框架结构一样。看它贴了这个门，我说它是巴黎建筑，贴了那个门，我说是美国建筑，贴个中国的门我说是中国建筑。表面上是不一样的，内在是一样的。管理是一门可以研究的科学，你怎样来管一个公司，这不是科学，怎么用，就成了艺术。就像每天吃饭，要多少水多少蛋白质要多少维生素，这是科学；但是你吃西餐还是中餐，这不是科学。
　　  美国的经济和体制，比我们更加扁平。沃顿的课在美国东海岸，拿到美国西海岸，到洛杉矶的话，还可以合适的。我国除了像中石油、中移动这样的全国大企业，31个省市自治区，每一个省市自治区又是一个小范围的经济体。商学院能做的事情，差距就很大。比如对于沿海地区，需要讲如何走出国门，拿到西安、新疆就不合适了。但其中的管理工具，没有多大的不同。